第35章 女吊缢女
目连戏是祀神戏，现场表演氛围常常比较阴森恐怖。
他们看的这出戏名叫《女吊》，是目连戏里的经典短折曲目。
戏台上率先响起的是一个女声，嗓音高昂激越，唱了一会儿后戏台上传来叮当的碗筷声，随后就出现一个男声开始报菜名——
桂圆、樱桃、荔枝、板栗、瓜子……
开场过后，台子上的就忽然吹了灯，变得黑暗无比。
须臾，一个穿着大红长衫、外罩一件黑色褂子的女人从帘子后面走了出来。
准确来说她是走的鬼步，跟飘似的，垂手垂头，在台子上转了一圈。
步履伴随着紧凑的鼓点，随着她停在戏台中央，鼓点便停了。
她转过身，水袖一甩，就开始唱了起来。
黑暗中，她的脸跟石灰一样惨白，两道浓黑粗眉，嘴唇猩红，还挂了条长舌在胸前。
这戏顾景行没看过，但却知道。
鲁迅先生曾有一篇散文就叫《女吊》，讲的就是一个生前是童养媳，备受虐待，就想到了上吊，上吊前换上红衣，准备化作厉鬼复仇。
至于顾景行看到的悬于房梁上吐丝的人头，他到书房查询了各种书籍，最终在《尔雅·释虫》中看到“蚬，缢女”这段时，总算弄明白了。
说这蚬是蝶类的蛹，头赤身黑，常吐丝自悬，故古称为“ 缢女 ”。
结合两者相看，难道是哪个女吊要来报仇，亦或者是找替死鬼，还找到顾景行身上来了？
但顾景行自认并未有得罪过谁，为什么要找到他？
他闭着眼回想了下那颗头的模样，记忆有些模糊，但又有种熟悉的感觉。
这种熟悉的感觉在他见到柳家外室女柳青络时更加强烈了。
柳家听闻顾景行痊愈了，便带着女儿上门致歉。
只不过致歉不是主要的，重要的想要将柳青络嫁给顾景行。
顾景行反应过来，这是在走剧情了。
原著中顾景行坠马是因为柳青络，柳家因为心怀愧疚，所以才提出这样的补偿方式，顾家也欣然接受。
只不过现在顾家人全体ooc，肯定不会同意，但顾景行还是决定去见一见，毕竟这跟那颗复仇的女头有关。
他带着风灵，一起前往会客厅。
厅堂里坐着老爷夫人，柳员外跟柳青络，几人正在有一搭没一搭的尬聊。
柳员外直接进入话题：“听闻景行纳了房冲喜的男妾，想来还未有正室吧。”
没等顾老爷说话，顾夫人蹙眉道：“是冲喜不假，但却是以正室的身份纳娶的，如今两孩子如胶似漆，感情正好着呢。”
柳员外没想到她会这么说，要说出口的话僵在嘴边，最后还是柳青络冷瞥了他一眼，他才继续说。
“原来是这样，不过在咱们桃源城中，我还未曾听说过纳男子为妻的，可见景行是个知恩图报的好孩子。”
他话锋一转：“只不过，以男子为妻，实在是过于惊世骇俗了些，这也关乎到子嗣的问题，现在外头就已经有风言风语，就算是不在乎其他的，那也得考虑家族声誉啊。”
“青络跟景行各方面都匹配相当，我看不如这样，让她嫁给景行，也算是两全其美了。”
顾老爷跟夫人对视一眼：“这……”
还未等二人说话，顾景行就牵着风灵走了进来。
他冷声道：“多谢柳员外美意，但顾某没有纳妾的打算，还请回吧。”
说这句话的时候，他看了眼一旁淡定喝茶的柳青络。
她虽与柳青行是双生子，但长相却不同。
她生得极白，在这白生生的面皮上，尤为显著的是她的眉眼，两条眉毛细长又上挑，眼睛美则美矣，却有些骇人，瞳仁黑得几乎能吞没四周的眼白，又明亮得出奇，仿佛里头有千万只复眼映出周遭的一切。
见顾景行进来，她眼波流转，只不过不是水的柔，而像是无数条丝线黏连着，拖着人往深潭里坠。
顾夫人见二人来了，像是松了口气。
柳员外被直接拒绝，脸色有些不好：“贤侄来了。”
顾景行对他拱手行礼：“柳员外见外了，那日坠马，也不全是柳小姐的缘故，也是我命中有此劫，避也避不开的。”
他瞥了眼朝自己看过来的柳青络，说：“至于婚事，我与风灵早已约定死生契阔，白首不离，不会再娶，柳员外还是请回吧。”
被这样回绝，柳员外面子上实在挂不住，拉着柳青络告辞了。
柳青络一站起来，才发现她格外高挑，十指纤长，染着鲜红色的蔻丹。
路过顾景行身旁时，她勾了下唇角，眸光却泛着刺冷。
顾景行跟风灵向老爷夫人请过安后往回走。
路上，顾景行发现风灵今天出奇的安静。
他看向他的脸，见他紧蹙眉头，像在沉思什么，便问：“吃醋了？”
风灵回过神，摇头：“没有。”
顾景行仔细看着他，好像确实不像是吃醋的样子：“那在想什么？”
风灵嘀咕道：“那个柳青络，我看着她觉得好不舒服。”
顾景行沉思了下，拉着他去了书房：“我有件事要跟你说，随我来。”
书房在院子北边，此处院墙高耸，粉壁黛瓦，喧嚣杂音全都被隔绝，窗前有一方精巧庭院，下方是一渠活水，上方架着一座小巧的汉白玉拱桥，植的是碧玉般的翠竹，疏落有致，也有玉兰腊梅，环境清幽，光线适宜。
书房里面则是一张宽大无比的书案，是由黄花梨精工雕琢而成，案面光滑如镜，案后是一张宽大的扶手椅，铺着锦垫，一旁角落里设一张贵妃榻，榻上设小几，铺软席。
风灵只在化身为颜如玉时来过这里，只是来去匆匆，并未看得仔细，没想到这里环境这么优美。
顾景行给他斟了一杯茶，缓声道：“其实，我在陷入昏迷前，曾经看到过一颗悬在房梁上吐丝的头。”
接着，他就将当时的情形讲了出来，并且将陷入昏迷时所梦见的一切全盘托出。
做出这个决定，是因为顾景行现在所掌握的剧情进度只有这么多，但他又没法解锁风灵的另一部分秘密。
剧情后续不知道要怎么发展，顾景行决定跟风灵坦诚相告。
不过，那些梦，本来也是要准备跟风灵说的。